石路老师原来住的房子要拆迁了,学校领导特地将离学校不远的一间空房给她过渡。她趁着双休日在几位老师的帮助下高高兴兴地搬了家。晚上,累了一天的她正准备上床休息,忽然听到有人轻轻敲门,开门一看,不由得一愣,只见门外站着个干瘦干瘦的老头,一头灰白头发,满脸刀刻皱纹,两眼凹陷,颧骨高耸。看着这个毫无生气的陌生老人,她怔了怔,问:“老爷爷,你找谁?”
老人用沙哑的声音自我介绍说:“姑娘,我叫方文才,就住你隔壁,想到你家坐会儿,行吗?”
虽不相识,可既然是邻居,也不能冷落人家,石路便客气地说:“请进,屋里乱,您随便坐吧。”老人“哎”了一声,步履蹒跚地进来了,可令石路奇怪的是,他进来后根本就没坐,只是问了问石路的姓名,就再也不作声了。他呆呆地站了一会,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连招呼也不打就退出去了。此后,他几乎每晚都要来敲们,每次进来总是不声不响地在屋里站一会儿,然后唉声叹气离开。
一天晚上,石路正在赶写一篇论文,敲们声又响起来了。从这十分熟悉的敲门声判断,来者准又是那位老人。从内心讲,这些日子石路已对这个古怪老头每晚的造访感到厌烦了,今晚她要赶写论文,而方老头偏在这个时候又来敲门,她只好十分不情愿地把门打开,冲着站在门外打算进来的老人说:“老爷爷,有句话说了您别介意,您每晚都来我家,却又没啥事,我可比不得您退休在家有的是时间,今晚我要赶写论文,实在对不起您了!”
面对这样的不客气,方老头顿时愣住了,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石路没有表情的脸,自讨没趣地转身离去。石路见他走了,立即把门关上,心中平添了一吐为快的轻松感。自从那天晚上她给方老头吃了闭门羹,他就再也没来敲过门。
石路住的这间房子在六楼。一天,她打算到附近超市去逛逛,走到五楼时,忽然听到一位女邻居正在大声训斥孩子,出于教师的职业敏感,她主动走过去关心孩子的学习情况。她向女邻居自我介绍说:“大姐,我是住在楼上的老师,让我来帮帮这孩子的功课吧。”石路是教师,懂得孩子心理,不大一会儿,就帮助孩子把功课做好了。女邻居出于感激和石路攀谈起来,临走时,女邻居神秘兮兮地告诉她,在石路没搬来前,楼上那间房住的是一个从苏北来沪打工的小伙子。去年秋天,小伙子外出时不幸遇车祸身亡,后来房子里的东西也被远在苏北的亲属统统搬走了,按理,房子空关着,门也锁得严严的,房内应该安安静静才对,可每晚到了半夜时分,总听到房内有脚步声,有时还听到哭泣声,……石老师,你说蹊跷不蹊跷?
不久后的一天,石路去看夜场电影,回家已是深夜。当她走到门口正准备掏钥匙开门,猛然间看见自家门前放着一只镶着黑边的大相框,相框里嵌着一张青年男子的照片,吓得她随即返身下楼,敲开了五楼女邻居家的门,女邻居听了也大惊失色,穿好衣服陪石路一起上楼来看个究竟。说也奇怪,当她俩上楼察看时,石路家门前什么东西也没有了。石路惊恐地问女邻居:“大姐,这是怎么回事?”
女邻居一把将石路拖到自己家中,把门关严后才轻声说:“石老师,听你刚才讲的照片上的那个年轻人模样,就是曾经住在你屋里的那个小伙子,我说过的,这楼上不干净,如今不就应验了嘛!”
石路在女邻居家里坐了一会,带着狐疑回到自己家中。当她刚要躺下睡觉时,方老头来敲门了。说实话,今晚她还真有点心虚胆怯。此刻,当她听到方老头熟悉的敲门声,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高兴,她急忙把门打开,热情地招呼着老人,让他坐到沙发上。老人坐下后一反常态,竟和石路慢慢地谈起自己的身世。
原来,方文才一生坎坷,到老也没有成个家。八年前,从一家商场退休后,日子过得更加孤独了。三年前,从苏北来沪打工的小杨搬进这间房子后,倒成了他的好邻居。小伙子是个热心人,十分同情老人的境遇,经常帮老人买米买菜,还帮他干些重活。有一次老人病得很重,小杨夜里陪老人上医院,回来还为老人煎药,一连忙了好几天。日子久了,老人把小杨当作自己亲生儿子一样来看待。小杨遇车祸不幸身亡的事给老人精神上的打击很大。由于小杨生前曾给过他一把钥匙,所以在小杨去世后的那些日子里,他每晚都要开门进来看一看小杨生前住过的这间房子,呆上一会儿,他觉得这是自己身不由己。自从石路搬来后,房门换了新锁,所以他只好每晚敲开石路的门进来站一会儿。今天正好是小杨去世后的一周年祭日,晚上他将自己保存的小杨遗像拿出来,准备到新村的十字路口去祭奠,可出来时却忘了拿烧纸,便顺手把遗像放在石路家门口。他进去拿烧纸的时候,石路回来正好看到了小杨的遗像。当石路再和五楼的女邻居上楼看时,他已把遗像取走跑到楼下去了。刚才他拿着小杨遗像回来时,在五楼碰到了那位邻居,听到她讲的那一连串的蹊跷事后,他生怕引起石路的误会,所以才敲门进来把事情解释清楚。
静静地听着老人的叙述,石路从老人身上,从已过世的小杨身上,看到了寻常百姓之间永远不会逝去的人间真情。也许老人今晚讲得太多,竟靠在沙发上呼呼入睡了。石路默默地望着这位慈祥孤独的老人,她取来一条羊毛绒毯,轻轻地盖在老人身上。

